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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6章 第 10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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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6章 第 106 章

與十五年的時間比較,九年的記憶都顯得微不足道起來,在時間洪流長久的沖刷中,前世的記憶早就變得模糊破碎,只有零星的東西會在不經意間突然朦朧出現。

更別說人生後半程都在醫院裏的回憶,具體有什麽區別,又有什麽可回憶的。

每天的進程都像是設定好的程序,猶如笨重電腦塊頭上鼠標所體現的覆制粘貼。

自晨起就是護士和醫生一波又一波的查房,按照情況給藥,藥水清洗留置針,最後再掛上提前備好或臨時加上的藥和營養液。

每次術後的監護儀都會隨著心跳響個不停,由於留置針的使用時長有限,他的血管又細,時隔幾天那支粗長的針頭就會從皮膚中抽出,又有新的在別的地方埋進皮膚中,就連每個護士也從開始對他的憐憫和心疼變成日行工作的麻木。

然後就是醫生時不時和母親的低語交談聲。

沒上小學的孩子還看不懂那些專業名詞,只知道自己住過醫院好幾個不同的樓層,同病房的叔叔阿姨們會經常替換,大家都匆匆住進來又滿面喜慶的離開。

當然,有時也會有很年輕的哥哥姐姐,但除去特定的病區,在其他地方他很少見到同齡人。

堅持許久的常規在那一天被打破。

留有白胡子的高大爺爺身體十分健朗,一個人提著大包小包就走了進來,看到他後只是一楞,隨後哈哈大笑和藹的打起招呼。

是個和藏之介一樣的自來熟。

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病友,但無非都是對他充滿憐憫,最後向母親感慨他家的命運不順,又聊到他或他家的未來。

或許還要提到高昂的醫療費用,更有甚者會直接規勸——趁年輕再要一個孩子吧。

他是希望有人在未來能替他陪著爸爸媽媽,但那是他家的家事,關這些人什麽事?

早已麻木的金發孩子面色憔悴,灰白的皮膚上帶著病人才有的焦枯與幹癟,與他的神情一樣僵硬,好像在地獄中受過無數磋磨。

麻木。

和自家孫子偶爾呆呆的樣子完全不同。

這讓原本鬥志昂揚的影山一與有些不知所措,要知道自己的孫子很好哄,給他一個排球就可以自己玩上一整天。

“呃,小朋友,你要玩排球嗎?”影山一與提起他左手的軟排球,在接到護士的住院通知電話時,得知同病房的是個與自己孫子同歲的小朋友,他特意準備了這麽一個小禮物。

可他話說完,才發現對方根本沒有右手,就連孩子母親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尷尬。

我真是個糟糕的大人。

想著,他的手也忍不住收緊。

但小孩的性格很好,並沒有哭鬧,那雙淡若玻璃的藍眼睛中流出好奇,聲音細弱的好像剛出生的小貓。

“排球,是電視上那個投到籃框的球麽。”

他聽到自己說——

“不,排球是永不落地的球。”

*

隔壁床位的影山爺爺是宮城縣人,退休後在社區排球隊當教練,因為在當地醫院被確診了成釉細胞瘤,需要做截骨手術,再加上年齡太大,又有心臟病不好做全麻,就轉院來了東京。

幸運的是,東京的專家說並不是腫瘤,只是的囊腫加上骨質結構不良,不需要截除。

不幸的是,一把年紀的人還是要上手術臺。

因為正值暑假,他的孫子孫女也跟著來了東京,兩人無愧於影山家的基因,都長的高高壯壯,尤其是小一些的孫子,長的虎頭虎腦,圓溜溜的腦袋讓半澤花都忍不住揉了很多次。

這個哥哥長的好高。

因為長期生病而發育不良的半澤雅紀滿心羨慕,下意識的認為對方比自己大。

“……你要打球麽。”似乎是被盯得太久,不善於與人交際的影山飛雄終於開口,將懷裏的排球往前遞了遞。

但他面前的小孩還是只盯著他看,並沒有伸手。

“不拿麽。”他擡眼問,姐姐在上學後就不打球了,作為現在唯一的“同齡人”,他只有面前的小不點可以說話。

影山飛雄雖然性格不算開朗,但很懂事,爺爺和媽媽說了小弟弟在生病要多關照一些,他就舍出了自己最心愛的排球:“我給你——”

他的視線忽然僵住,他看到對方被繃帶裹住的右小臂,底下空無一物。

這是影山飛雄第一次在電視之外的地方看到殘疾人小孩。

“對、對不起。”

“沒事。”發色黯淡又幹枯的孩子搖了搖頭,直勾勾地看著他,說話還是細聲細語,十分弱氣,“影山爺爺送了我一個排球,不過我現在還不會玩兒。”

他只有一個手,這個年齡的孩子骨頭又軟又細,手又小,也做不到單手持球。

“那我教你玩吧。”影山飛雄不是熱心腸的人,但當時很樂於向其他人分享他的寶貝,“你可以摸摸它。”

“這個是硬排球,是MIKASA。”

說著他又瞅了瞅面前的孩子,說了句非常失禮的話:“你的顏色和MIKASA一樣。”

都是藍色和黃色的。

半澤雅紀很無所謂,被他人稱讚像喜歡的東西甚至讓他有些高興,在得到母親的肯首後,他小心翼翼伸出還紮著針的左臂摸了摸那顆黃藍相間的球體。

硬硬的,和之前那顆軟軟的球不一樣。

“你以後好了也可以打。”影山飛雄說。

媽媽說爺爺再住兩天就可以出院了,很快就會好起來,所以這個弟弟很快也會好的。

小孩的世界就是簡單又單純。

“嗯,雅紀會好起來的。”半澤花摸了摸兒子的頭。

兩個話少的人湊在一起,總有一個話多的,或許是憐憫心過於強烈,影山飛雄在東京的醫院裏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。

他在學校一周的話可能都沒今天那麽多。

“我要當二傳手,因為二傳手是碰到排球最多的位置。”影山飛雄對自己的未來有著相對明確的目標。

“我想拿到全國第一!”

“爺爺是白鳥澤畢業的,爸爸也是,不過老師說我現在的分數水平,將來畢業最多只夠北川第一中學。”已經上小學的影山飛雄對自己的學習沒什麽信心。

“你一定會成為優秀二傳手的。”半澤雅紀如此相信。

“初中會和小學有什麽不同嗎?”他有小學學籍,但因為生病基本沒去過。

“這道題是A。”看著影山飛雄對著暑假作業撓頭,幾乎沒上過小學的半澤雅紀說出了答案。

雖然這個小哥哥很厲害,但好像不太聰明。

只能在病房自學的半澤雅紀看了眼那些一眼能看出答案的題本,沒有出聲打擊人。

也正因為他是自學,所以不知道那些知識點是一年級的。

不,媽媽說過不能隨便評價別人。

“打排球也很好呢。”看起來小哥哥的體育神經會比較發達。

對方點了點頭:“我也這麽覺得!”

果然,還是更適合打球。

當上帝關上一個人的窗戶,也會給他留道門的。

不過,隔壁床的爺孫叫什麽來著?

To……To什麽?

“半澤!半澤!”

“快醒醒,半澤!”

清爽的男聲瞬間把他從層層疊疊的夢境中脫出,隨著思緒一步步回到現實,夢中還算清晰的信息也跟著被剝離,最終變成散落滿地的碎片,撿也撿不起來。

“我說你最近也太拼了吧,居然在休息時間就睡著了。”灰藍色的挺翹發絲在他面前晃悠,飯綱掌那張巴掌大的臉因為距離過近,看起來都大了一圈,“你也不怕這個姿勢落枕。”

“我睡著了?”半澤雅紀一楞,剛醒來的大腦一片混沌,恍惚間連睡前的事都不記得,但好歹還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誰。

飯綱掌索性直接蹲下和他說話:“你做夢了嗎?什麽美夢,都叫不醒。”

“……忘了。”半澤雅紀腦袋一片空白,他沒說謊,他真記不得了,“好像是有人叫我打球。”

“怎麽會連夢都忘掉啊。”飯綱失望地說,“做夢都打球,你最近是不是訓練太多了。”

“有些人就會這樣,明明做夢的時候仿佛身臨其境,醒來又什麽都忘了。”說話的人很是溫柔和氣,正是在開學聚餐時總是對半澤雅紀掛著笑臉的替補二傳加藤益木。

他留著一頭順毛的棕發,還戴著副金邊的眼鏡,身高和飯綱差不多,就是身型要瘦些,文靜的氣質反倒是在運動社團有些格格不入。

自從開學後,在一周多的訓練中,多是他在半澤雅紀訓練時給出一些關鍵的指導意見,遠比飯綱的要一針見血直中要害,明明後者才是井闥山最強的正選二傳。

“你的問題很多,如果想繼續打二傳,在技術方面我建議你可以多問問加藤,雖然飯綱更厲害些,但他很會教人。”當時正給他測身高的安井老師說,他帶著滿意的目光從儀器上離開,直接推翻了半澤雅紀的自報身高,“185.3,這個身高的二傳不多見呢。”

還是高一的身高,未來可能還會再長。

於是,半澤雅紀被學長們經常調侃著未來或許能有190。

“嘿,沒事嘛,高一的寶寶總要多睡些,還要長個子的。”飯綱笑著戳了戳他的臉,“不要反駁,我沒說錯,比我小了兩歲呢。”

加藤益木點頭:“也比我小三歲。”

誰也想不到,高一裏看起來最成熟的半澤和佐久早居然是96年的,都是踩著入學線的三月底,甚至前者比後者還要晚出生幾天。

而四月初的飯綱掌,確確實實比他們大了兩年。

這有什麽好說的,他不一直比其他人小嗎。

但到了井闥山,似乎就成了什麽罕見生物,真的成了在家當哥哥在外當弟弟。

半澤雅紀撇下嘴,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。

16:56!

教練說五點要開始發球測驗的,明天周六早上有場和梟谷的交流賽,如果這次表現好,會有被考慮當發球員上場的可能。

雖然他的水平還差得遠,但只要有機會就要牢牢抓住!

“時間到了!謝謝前輩們叫我!”說著,半澤雅紀一個咕嚕翻起身,抄起手邊的紙巾就沖了出去,“我先去上個廁所馬上回來——”

“早知道讓他睡過頭了。”飯綱掌雙手放到腦後,拉了拉脖頸,“不到十分鐘還能睡那麽死,廁所都不上。”

“太累了吧,他最近一直在練跳發。”半澤雅紀他們在二樓訓練,不和他們在一處,但加藤有時會下來看看他的進度,“接球練的也不錯。”

飯綱蹙眉:“學長,你是不是太關心他了。”

高三的課業很多,加藤益木成績不錯,好好學習能考一個好大學,在完成自身訓練之後還要抽出時間去關照一個剛認識的後輩,怎麽想都不值。

而且……他們都清楚半澤雅紀的成長速度對加藤意味著什麽。

自入學後的連續兩年冷板凳,如果在高三連替補的位置都丟失,未免也太痛苦了。

“我也很關心你,飯綱。”加藤益木微微一笑,“公平競爭是件很正常的事。”

“就像半澤在朝著替補努力,我也在盯著你首發的位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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